“关掉，关掉，一定要关掉，再不关掉那些网络游戏，小孩哪有美好的未来”，闪烁的手机屏幕上，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梗着脖子直视着镜头，眉飞色舞地念出了一段话。

这条在抖音账号“苗儿阅读记”出现的短视频，被45.5w人点赞，收获了14.7w评论和7.5w转发。在视频被网民转载到B站后，播放次数更是高达553.6w。自此，小女孩被网民们起了个绰号“关掉姐”。

网络红人“XX哥、XX姐”的起名规则没有改变，“犀利哥”程国荣因为眼神像极了走秀的模特得名，“大衣哥”朱之文因为穿着军大衣，参加选秀节目技惊四座得名，而“关掉姐”的绰号，当然也来源于我们开头提到的，那段她传播最广的视频。

今天，我们仍旧可以在“苗儿阅读记”的账号下，看到这则置顶视频。它拥有远超出同账号其他视频的热度。在视频里，“关掉姐”在视频里有节奏地大声朗诵出针对网络游戏的“关掉，关掉，一定要关掉”，并预测出不关掉网络游戏的后果将是“小孩没有美好的未来和前程”，甚至“祖国没有栋梁之才”。

有那味了

“关掉姐”的抖音账号下，还有很多相同类型的视频。这些视频的共同点，是形式上都由“关掉姐”大声朗读，内容上虽然并非全都是像“关掉网络游戏”一样偏激，但却难免让人感到有些空洞。

有时，“关掉姐”歌颂母爱“小孩要理解母亲为我们着想的心情，懂得将好东西留一份给母亲”；有时，“关掉姐”赞美父爱“父亲的爱是深沉的，它让你直面失败，更加坚强”；有时“关掉姐”像是经历了无数人生沧桑，开始感叹“人生最大的悲哀，并不是在于你得不到，或者你失去的，而是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人生不怕起点低，就怕没追求”。

在所有的视频里，“关掉姐”的朗读方式，都带有浓厚的“洗脑”味儿。而在美颜滤镜的加持下，小女孩的眼睛更是大得有些吓人。于是，在这些“魔性”元素的加持下，“关掉姐”成为了互联网浪潮中的一朵小海浪，在辽阔的海域上溅出一点儿水花。

在B站通过拼接素材制作的鬼畜视频中，“关掉姐”有时出现在“8848手机”的宣传片中，成为“8848关掉手机”的品牌代言人。

图源@B站UP主 吟游诗人猩猩哥

“关掉姐”也能通过木叶村的禁术“多重影分身”，分饰多角出现在前段时间因恶搞软件火起来的“O泡果奶”广告，喊出恶搞受害者的心声“关掉O泡，关掉O泡”。

图源@B站UP主 TL-Peng

你还可以在《黑神话：悟空》的宣传视频中，看到被“关掉姐”夺舍的孙大圣。而曾经通过yanderify出现在大圣脸上的“痛”，则变为更加形象的“关掉，关掉，一定要关掉”。

图源@B站UP主 李小白有点黑

甚至，在这股对“关掉姐”素材二次加工传播的浪潮中，还出现有B站UP主“黑漫君”针锋相对，制作出“打开，打开，一定要打开网络游戏”的视频，在该视频获得将近200w播放量后，“黑漫君”也被网民送上了“打开哥”的绰号。

事实上，无论是在原视频发出地的抖音，还是在经过二次加工得到更广泛传播的B站，网民冷嘲热讽的评论，几乎都一边倒地指向“关掉姐”的父母。毕竟，通过账号回复和视频内容，不难发现，“关掉姐”的父母才是文案写作和账号运营。

奇怪的是，在吸引到众多网民关注后，“关掉姐”的父母并没有直面质疑，而是表示“关掉网络游戏”针对的是那些沉迷网络游戏，不好好读书的孩子。但如此带有服软性质的辩解，显然和“关掉网络游戏”视频中，直接带出“关掉网络游戏=孩子会有美好未来”观点的表述不同。

在“关掉姐”成为网络热点后，面对着众多讽刺评论和恶搞视频，其父母同样并未选择删除原视频，反而选择将视频置顶数周。而在账号介绍中，他们还为了证明视频的原创性，表明“没有任何其他小号都是假的”。

很显然，“关掉姐”的父母尝试着通过他们在幕后的文案写作，让孩子成为他们观点输出的扩音筒。虽然孩子如今确实吸引到不少关注，但这些关注很大程度上带有“猎奇”的味道，并没有跟着他们设想的“传播社会正能量”画上等号。

“孩子通过父母的安排，在镜头前表演”的事件性质，很容易就让人想起前段时间，在互联网浪潮中名为“吃播佩琪”的另一朵水花。

在那个故事里，女孩佩琪因为父母不加控制其饮食，反而拍摄短视频上传平台鼓励其多吃，在3岁时就重达近70斤。而3岁和70斤的数字，确实很难将其和“健康”联系在一起。以至于网上开始流传各种有关佩琪父母虐待佩琪，利用她牟利的传言。

在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甚至惊动到当地新闻媒体和街道办事处后，佩琪父母接受了采访。他们表示，虽然家庭条件优越，没有拿佩琪赚钱的想法。但他们确实在上传视频的过程中，因为受到网民的关注而倍受鼓舞。

在“关掉姐”视频的评论中，有网民曾经发出过同样的质疑，怀疑“关掉姐”的父母是否在凭借“关掉姐”牟利。但“关掉姐”父母却在评论后用“不要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只想着钱”义正言辞地怼了回去。

基于这条回复，如果“关掉姐”的父母和“佩琪”的父母一样，不是为了“网络名利场”中的“利”。那他们，很可能在被另一个原因驱动——“名”。

我们知道，互联网社交从早期“部落格”的野蛮生长，发展至如今短视频的“15秒名人”概念，每个网民都确实拥有了发声机会。但“猎奇”心理的普遍存在，让各种形态的“奇人”更容易收割流量。而“年龄”这个与生俱来的属性，同样是可以成为“奇人”的原因之一。

如果“关掉姐”的父母没有通过刚刚四年级的孩子之口，抛出“关掉网络游戏”的观点，可想而知，这则视频不出意外会石沉大海。在抖音短视频输入“反对网络游戏”后，我们不难搜到一些往往只有数百点赞，全篇重复“网络游戏毒害青少年”观点的视频。

即使从最好的角度出发，当我们相信“关掉姐”父母确实是为了弘扬他们心中深信不疑对于“关掉网络游戏=拯救祖国栋梁”的论点，并没有牵扯上“网络名利场”半分，但他们也同样做错了一点，那就是帮助孩子做出了决定。

我们常说“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这话不假，但事实上，互联网虽然是“法内之地”，但也确实是一处是非之地。

在这个事件中，当“关掉姐”父母立足于心中的正义，上传“关掉网络游戏”的视频后，他们就将孩子的照片信息放在了网上。所以，我们才能在黑压压的鬼畜素材中，看到各种被“联动”的“关掉姐”。

当这些视频在网上进行二次传播，四年级的“关掉姐”很容易就遭到了网络暴力。大量网民攻击起“关掉姐”因为滤镜效果过重，以至于让人产生“违和感”的脸庞。而一旦这些视频被小女孩现实中的同班、同校同学看到，又确实有一定概率让她被人取笑、孤立，甚至遭受校园霸凌。

互联网拥有属于自己的记忆，并不会轻易被约束。在“关掉姐”的视频上传至公共平台后，就很难真正意义上的消失。而当“关掉姐”逐渐长大，她又会带着怎样的眼光去看自己曾经的视频，去看待视频背后的父母，这是另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前段时间，在2020年10月16日闭幕的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二次会议中，人大代表们表决通过了对《未成年人保护法》的修订，其中重点明确了“网络保护”的概念。

在“网络保护”的概念中，明确指出“遭受网络欺凌的未成年人及其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有权通知网络服务提供者采取删除、屏蔽、断开链接等措施，网络服务提供者接到通知后，应当及时采取必要的措施制止网络欺凌行为，防止信息扩散”。对于直播行业，则有“网络直播服务提供者不得为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提供网络直播发布者账号注册服务”。

这些修订方案，将在2021年6月1日正式施行。但我们知道，即使真正施行，那些懂得法律，不去触碰边界的网民，以及懂得如何利用法律保护孩子的家长，在海量的网民中，不会占有较多的比例。网络直播行业和短视频社交平台之间，又是否存在十分清晰的界线，同样值得探究。

换句话说，想在互联网真正实行对未成年人的保护，仍要经历一段漫长的过程。

也许，问题并不全出在网络上。在“关掉网络游戏”的视频发出后，网民开始讽刺其背后运营者的大人，评论“关掉，关掉，一定要关掉，再不关掉那些麻将馆，大人哪有美好的未来”。

评论发出不久后，“关掉姐”父母的正面回应出现了，他们选择与网民“正面交锋”，在那则视频中，“关掉姐”开始呼吁“关掉，关掉，关掉所有的麻将馆，小孩才有美好的快乐”。

在那则回应的视频中，“关掉姐”在末尾大声朗读“我爱爸爸，我爱妈妈，我要快乐”，但我们很难从她的表情里，读出名为“快乐”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