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9日，CDPR的母公司CD PROJEKT的股价，跌到了2020年高点的25%。

你还记得，这家游戏制作公司原本被玩家称作什么吗？

“波兰蠢驴”。

“蠢驴”的“蠢”不是“愚蠢”的“蠢”，而是玩家对其游戏制作态度毫不吝惜的褒奖。

2015年的TGA上，《巫师3：狂猎》实至名归地拿下年度游戏大奖。此后，“小DLC免费，大DLC实惠”的定价策略，更是帮助CDPR坐稳了“业界良心”的王座。

再后来，画风就开始改变了。因为《赛博朋克2077》发售前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以及游戏发售后如浪潮般袭来的差评，波兰蠢驴开始被玩家讽刺为“波兰聪驴”。

“聪驴”的“聪”当然不是“聪明”的“聪”，而是玩家对其游戏制作态度毫不留情的抨击。

如今的CDPR甚至连“波兰聪驴”的称呼都没了，每每有与这个团队有关的新闻出现，总是伴随着玩家们夹枪带棒的话语。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赛博朋克2077》发售之初的诸多问题。

2022年7月1日，波兰游戏制作团队CDPR迎来了二十周年纪念日，团队计划以一场盛大的生日派对，度过这个具有纪念意义的日子。

在官方绘制的贺图中，标志性的品牌Logo小红雀被放大，每个发梢间都立着一行角色。女性V的左右分别是竹村五郎和荒坂三郎，杰洛特的正下方是特莉丝和艾瑞汀，希里出现在最后一行，她的左边站着丹德里恩，右边立着叶奈法。

只要你玩过《巫师3：狂猎》和《赛博朋克2077》，就肯定能认出贺图里的绝大多数角色。倘使你还玩过衍生作《巫师之昆特牌》，以及“衍生衍生作”《巫师之昆特牌：王权的陨落》，那么图上的熟面孔只会越来越多，比如艾瑞汀下方，“王权的陨落”中英气逼人的女王米薇。

从人类到非人类，从魔幻中世纪到科技感拉满的未来社会，再从血迹斑斑的冷兵器到科技感十足的未来枪械……仅看这张贺图，成立整二十年的CDPR似乎已经拥有了大量人气IP，但仔细一想，又很容易发现一个事实——成立二十年后，CDPR旗下的知名IP除了看家的“巫师”，就只剩下了个令人惋惜的“赛博朋克”。

对于一家世界知名的游戏制作团队，二十年时间只有两个IP以及五款游戏，似乎并不是多好的成绩。

一个更坏的成绩是，2022年7月19日，CDPR母公司CD Projekt的股价为92.42兹罗提（兑人民币比例约为1人民币兑0.68兹罗提），这个数字比起2020年12月4日的443兹罗提，比起《赛博朋克2077》正式发售前的时间节点，跌幅足足高达75%。

92兹罗提的股价持平于CD Projekt在2017年的表现。这似乎意味着，从2017年到2022年近六年的时间里，虽然CD Projekt曾经披荆斩棘一路高歌猛进，甚至在2020年5月20日，市值短暂地超越了育碧，成为欧洲市值最高的游戏公司，但最终还是被打回了“原形”。

一切都绕不开《赛博朋克2077》。

2013年1月11日，随着鲜红的代码敲出“>CD PROJEKT RED”，黄澄澄的子弹在女歌手的身上炸开，“赛博朋克”的字样在枪火红、霓虹蓝和亮闪金三种颜色间崩解组合，最终留给观众一个引发无限遐想的《赛博朋克2077》。

在当年，这段单纯的宣传CG只是游戏宣发饼架上，若干大饼的一员，并没能引起什么轰动。但在2015年《巫师3：狂猎》获得年度游戏大奖，并推出体量惊人的资料片“血与酒”以及“石之心”，让CDPR真正进入全世界玩家视野之后，越来越多的玩家开始翻出这段CG反复品玩，期待着一个未来版的“巫师3”。

沉寂五年后，在2018年的E3游戏展上，Xbox部门主管菲尔·斯宾塞话还没说完，整个会场的灯光就暗了下去。大屏幕上出现一串串代码，仿佛真的被黑客骇入，随着黑客输入自己的名字“RED”，《赛博朋克2077》的第二段宣传片伴着那句“2077年，我所在的城市被评为……”迎来了全球首曝。

2019年的E3上，《赛博朋克2077》在玩家们意料之中登场，在展示过关键剧情、螳螂刀和黑客式战斗等众多设计后，当玩家们已经觉得它已经有了足够多的噱头后，强尼·银手又出现在了第二段视频开头“快他妈醒醒，武士，我们一起，把这座城市，烧成灰”。

当强尼·银手现身在E3展台，会场的氛围瞬间从游戏发布会无缝切换为粉丝见面会，同样的沸腾情绪也出现在所有正在直播E3的线上直播间，这场宣发成为游戏宣发史上最棒的营销企划之一。

《赛博朋克2077》从一款还未发布的游戏摇身一变，成了某种时尚潮流。社交媒体上的“赛博朋客2077”词条迅速涨上热榜，即使是不玩游戏的年轻人们，也未必会陌生这个“赛博朋克2077”。

在近乎完美的宣传策略之下，所有玩家都记住了视频末尾的那个日期“2020年4月16日”。

随后，就是同样值得载入游戏宣发史的多次跳票。

2020年，《赛博朋克2077》从4月跳到9月，又从9月跳到11月，当你以为11月已经足够挑战玩家忍耐的同时，它又跳到了12月……

多次跳票让“黄底黑字”成了个游戏圈的梗。但更重要的是，在巨额资金世界范围内广泛宣传的同时，一次又一次的“狼来了”，让玩家的耐心被消耗殆尽。而与此同时，玩家的期望值就像当时CD PROJEKT的股价一样，被无限抬高。

幸运又不幸的是，循着冥冥之中的俗语“事不过三”，《赛博朋克2077》终于在跳票三次后，于12月10日来到了玩家面前。

但这也是继漫长跳票之后，CDPR口碑噩梦的开始。

《赛博朋克2077》发布最初的问题，我已经无需赘述。无论是主机玩家的无优化噩梦，还是PC玩家遇到的大量BUG，以及后续引发的一连串类似“PS商店下架《赛博朋克2077》”的争端——每个玩家都会在《赛博朋克2077》最初版本的游玩中遇到问题，唯一不同的只是问题的多少。

于是，在游戏推出至今近两年后，《赛博朋克2077》唯一的更新内容就只有补丁。无数或多或少、或大或小的补丁。

现在想想，如果CDPR没有错估团队能力的阈值，没有那么铺天盖地的宣传，再把所有宣传片的时间都往后推两年，2022年才会发售的、拥有如今1.5大版本优化和功能更新的《赛博朋克2077》初版，也许不至于毁掉CDPR多年积攒下的口碑。

当然，毁掉CDPR口碑的不只是《赛博朋克2077》，你还记得那款从《巫师3：狂猎》走出来的多人卡牌对战游戏《巫师之昆特牌》吗？

前不久的2022年7月7日，《巫师之昆特牌》发布了一款衍生作，单人游戏《巫师之昆特牌：流浪法师》。

目前，这款作品的steam评价是“褒贬不一”，而本站资深牌佬海涅老师在评测中给出的分数高达6分，这是他今年给出过最低的游戏评分。

作为一款沿用昆特牌多人对战规则的游戏，《巫师之昆特牌：流浪法师》完全没有优化单人玩法，以半成品的姿态来到玩家面前。比起此前好评作品“王权的陨落”，“流浪法师”甚至摆烂到连剧情都没有，所谓的“升级”机制，更是简陋到让玩家连吐槽都没有动力。

但“流浪法师”的问题，并不是“昆特牌”IP的唯一问题。

其实，作为从看家IP“巫师”衍生出的卡牌游戏，也是除“巫师三部曲”以及“2077”外，CDPR唯一的作品，“昆特牌”IP早在“流浪法师”推出前，就出了问题。

关于最新“黑日”版本有关“鸟”“猫”两卡过于强势的问题，我们暂且不表，毕竟多人卡牌对战游戏总会有这样的版本强势卡，“打不过就加入”是没办法也约定俗成的事。

但有关中国昆特牌牌手“wangid2021”遭受的过度处罚，确实值得说道说道。

在去年末第三届昆特牌国际大师赛开始时，一名国内昆特牌社区的著名主播“wangid2021”获得决赛资格，但因为国内有水友给主播PY的传统（国内卡牌游戏主播通常很抵制PY），再加上有玩家预判打不过提前投降，“wangid2021”被CDPR检测出有3.7%大约25场的“被投降送分场次”。在扣分后，他因为职天分数不达标，失去大师赛参加资格。

今天再回看这段往事，有太多的资料可以查询。

“wangid2021”写给CDPR的自证信

纵观全局，事件本质其实并不能上升到CDPR乃至于CD PROJEKT“对中国玩家戴有色眼镜”的高度，只是一场因为多个连锁乌龙，以及昆特牌运营方惩罚过度引发的，损伤中国昆特牌玩家感情的误会。

但是，有耐心看完“昆特月报”上事件回顾的玩家并不多。而且话说回来，即使看完事件全程，玩家们依然有理由对CDPR感到愤怒，因为运营方确实有连带基础分一起扣除的重大失误。

这种失误的直接来源，正是CDPR在卡牌游戏运营上的缺乏经验。

在2021年年末依然坚持《巫师之昆特牌》的玩家，绝大多数都是从国际服测试期间坚持至今的老玩家。以国内代理商盖娅互娱半死不活的运营方式，能有新玩家加入“昆特牌”，不能说和运营毫无关系，也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早该出现的阵营“辛迪加”消失了

在这种恶劣环境的前提下，接受过“凛冬节”摧残，又从“回归初心”被动接受新玩法的玩家们，可以说完全是在“用爱打牌”。

但正是对这群真心热爱昆特牌的国内玩家，CDPR做出了这样让人寒心的过度惩罚，以至于大批国内昆特牌牌手退坑，就连至今唯一在坚持更新内容的“昆特月报”，也在当时发了教玩家入坑《球探足球比分：符文之地》的视频……

归根结底，CDPR的本意并非抵制中国玩家，只是因为他们制定的规则实在太过简陋，就连惩罚的比例也无法合理规定。虽然CDPR曾经表示，为了公平起见，在未来也会沿用扣除总分的处理结果。

但这种“各打八十大板”的处罚方式，目前只打在了国内牌手“wangid2021”一个人身上。对于热度一直在走下坡路的《巫师之昆特牌》，能否撑到下一个被打“八十大板”以示公平的选手出现，还是一个问题。

本该出现在其中的“wangid2021”

因为《赛博朋克2077》“珠玉”在前，“球哥无缘决赛”事件在后，还有多少中国玩家会真心叫CDPR一句“波兰蠢驴”，已经是个无需回答的问题。

当然，中国玩家对CDPR的观点再差，也无法对CD PROJEKT的股价有什么实质上的影响。但在全世界范围内，玩家们对于《赛博朋克2077》质量的不满，也许能确实撼动一些什么。

也许，玩家们想要的是一个有烟火气的诺森格维，而不是一个看着光鲜亮丽，其实连小吃摊都只卖“菜单道具”的夜之城；也许，玩家们想要的是一匹“萝卜”，而不是手感千篇一律的豪车；也许，玩家们想要的是那些即使通关游戏多年，也依然会镌刻在心底的角色群像，而不是一个打完游戏后半年不到，除了几个重要角色外，几乎没能给人留下印象的空洞名字。

平心而论，即使在当年，《巫师3：狂猎》的画面和玩法系统是顶级的吗？

未必见得。

但那些会被丹德里恩唱出来换酒钱的故事，那位“湖中女士”成长的经历，那段猎魔人与女术士的爱情，那些残缺，却又正因残缺而完满的人物，才是顶级的部分。

那些来自CDPR吗？不是，它们属于原著小说“猎魔人”系列，属于作者安杰伊·萨普科夫斯基，属于漫长岁月诞生出的斯拉夫神话体系，而非CDPR。

如果说来自于桌游，但拥有大量原创内容的《赛博朋克2077》，会成长为一个近乎“属于”CDPR的故事。那么，就目前来看，它显然还缺少一些什么——比如五光十色的霓虹灯牌下，那些真正有温度的人物故事，而不是大量碎片化的信件。

碎片化叙事很好，但未必适用于那些已有大量文本任务支撑的开放世界。

今天，当我们回顾CDPR在国内口碑的变化，很难不感到唏嘘。

从最初有口皆碑的“波兰蠢驴”；到后来即使跳票，玩家们也仍然愿意站在开发者角度思考，但在多次跳票后，“波兰蠢驴”成了“波兰聪驴”；现在，它成了“CDPR”。

就只是CDPR。

如果时间跳跃到2018年，那时的“波兰蠢驴”春风得意，《巫师之昆特牌》正式发行，多人对战卡牌游戏中，制作最精良的单机模式“王权的陨落”登场，而在年底的E3游戏展，《赛博朋克2077》即将迎来万众瞩目的第二段宣传片。

有多少人会忘掉那个开场“2077年，我所在的城市被评为……”

可能是游戏行业最著名父亲的泰瑞纳斯·米奈希尔，有句很流传许久的名言。这几年来，这句话用来形容暴雪。但现在，这句话在某种程度上，也许同样适用于CDPR——

“王权没有永恒，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