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最近我开始频繁产生想要换工作的念头了。
倒也不是说游戏编辑这行不好干了,只是这些年干下来,每天泡在互联网上吸收来自天南海北的垃圾信息和抽象烂梗,被大数据关在信息茧房里为更有意思的选题发愁掉发,再加上熬夜和吃外卖导致体重不断攀升,这样的生活多少让我有些迷失了自我。至于游戏嘛,虽然热情还未完全散去,但电子阳痿的症状在我身上多少也快到晚期了。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很想在短期内找份清闲的活干干,每天不用费脑子想问题,最好上班是坐着的,没人管还能吹空调玩手机。
对这种不切实际只想躺平赚钱的想法,我司五星评论员中等偏下老师给我的建议是——“趁早找个小区当保安。”
仔细想一下,这个回答确实很有意思。一方面,中等偏下老师作为编辑部职业履历最丰富的编辑,曾经还真就短暂从事过保安这个职业。虽然在他的介绍里,这只是一份普通的暑假工工作,但每当他和我们聊起,当初自己在酒店保安值班房里如何捧着手机快乐摸鱼,如何和60多岁的保安大爷谈笑风生,甚至互相递烟称兄道弟时,对我们这些毕业后就跑来写稿的臭打游戏的来说,那确实是一段很神奇的人生经历。另一方面,这几年互联网短视频和社交平台的快速发展,也让保安这个日常生活中极其普通且容易被忽视的职业,多了一份赛博空间独有的荒诞喜剧色彩。各路网红纷纷穿上保安服在镜头前猛拍段子整烂活,以第一人称视角记录的“保安日记”,曾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风靡一时。而随着越来越多00后们走出校门迈入职场,被行业内卷不断压迫的他们,也在当下这个追求躺平的时代,选择以保安的职业开局,少走40年人生弯路。
但关于这个职业,一切就真如网络上描绘的那般理想和美好吗?
在我的印象里,保安在中文互联网的走红,最早应该是从短视频平台开始的。
黑底银边大檐帽恰到好处地盖住头顶后移的发际线,淡蓝色的警卫衬衫稍微能够遮挡些隆起的啤酒肚,原本锃光瓦亮的肩章经过岁月冲洗后早已褪去光泽,无奈只能用廉价黑色墨镜隔绝外界轻视的目光。这种半严肃的着装样式,很容易让保安的登场自带一种乡土气息浓厚的幽默感,如果再给这套服装配上一个足够抽象的人儿,那么保安这个职业在中文互联网上成为抽象小丑的代名词,或许也并不让人感到意外。
率先掌握这层流量密码的,是一个叫“带篮子”的抽象网红。
带篮子真名叫陈义,手持大专文凭的他却从小有个成为人上人的梦想,但奈何现实的残酷让他在阴差阳错下因为拍摄保安短视频出了名。时至今日,你在B站上搜索保安相关的视频,占据最显眼位置的,就是“带篮子官方-”拍摄的《三件套合集By抽象带篮子 (高级保安 小区保安 大专小伙)》。目前,这段视频在B站拥有340万播放,而其中最经典的一段,就是带篮子身穿保安制服在镜头前学精神小伙讲“保安三件套”语录。
“小区保安三件套,遇到业主要微笑,指挥司机把车倒,谨防小偷把窗瞧,这片儿小区篮子罩,精神小伙可不敢瞎胡闹”简单几句押上韵的语录,配上带篮子潇洒如指点江山社稷般的神态,让原本大众认知里沉默严肃的保安形象轰然倒塌。现实与网络的强烈反差,再加上带篮子对于保安职业出于本能的自嘲式演绎,也使得该系列作品在短视频平台上迎来爆火,并间接促成了日后“保安语录”的风靡。
也是受到了带篮子的影响,在那段时间里,全国各地的保安们纷纷觉醒了自己的互联网抽象意识,开始在各大短视频平台上高强度发段子整活提升人气。虽然我们无法得知这些人当中实际有多少真在现实中从事保安工作,但在互联网上,这些热衷于穿着制服表演反差人生的抽象大师们,确实给网友们带来了不少乐子。
《爷们要战斗》
《欢迎业主回家》
但现实往往有时比网络还要更加魔幻。虽然网红保安们的表演已经足够小丑,但现实中保安们干出的糗事,同样也给网友们找乐子提供了不少素材。什么“保安暗恋小区富婆示爱不成刮业主车漆泄愤”“保安假装警察征婚骗女友三万”,这些看似无厘头的新闻,最终都成了网友们调侃保安这一职业的依据,被写进各种保安顺口溜中。
由此诞生的经典句式,包括但不限于:
我是一名保安,保卫一方平安,爱吃小熊饼干,喜欢业主小丹。
我是一名保安,每天郁郁寡欢,混吃等死上班,每顿还要加餐。
我是业主小丹,我不喜欢保安,喜欢说宝早安,而不是早保安。
图源:B站UP主@强哥呀123
另一边,因为现实中的保安工作,大多每天都要在群聊中向上级反馈当天巡逻站岗的经过,以类似日记的形式做工作总结,因此“保安日记”这种特殊的文体,结合互联网上经久不衰的舔狗文学,共同组成了当代中文互联网对保安职业刻板印象的最后一块拼图。各种“保安日记”表情包和段子应运而生,在各大社交平台和群聊中病毒式传播。
但如果只是一味玩梗的话,保安大概率会成为当今社会上最不受年轻人待见的岗位之一。可如今你稍微上网浏览一下全国各地保安岗位的招人状况,观察一下身边各个小区保安的人员构成,就会惊讶地发现,在不断玩梗的背后,当代年轻人其实早就放下了对保安工作的偏见,甚至态度完成了一百八十度的大反转,个个恨不得刚毕业就入职上岗,住进保安亭享受少走40年弯路的美好人生。而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离不开如今网络平台上对保安日常工作的过度美化。
简单来说,就是相比你在大厂里996内卷,被领导天天PUA工作绩效不达标,好不容易干到35岁还要面临喜提毕(开)业(除)的风险,网络上大家所描绘的保安工作,虽然每天同样是要干满12个小时,但人家在这12小时里,除了偶尔几次的例行巡视外(有些地方甚至连这环都省略了),其余时间就都是坐在装有空调的保安亭里喝茶聊天玩手机,没有高难度的工作指标,也没有来自领导的监视,周围同事说话又好听,每个人都超喜欢待在这里。到点准时下班且几乎不会出现加班的情况,高温天气有补贴,节假日上班有三倍工资,大多数保安工作还包吃住,一个月干下来美美收获五六千的工资,放在二三线城市足够你滋润地活过一个月。而如果运气好能在北上广这些大城市找到一份高档小区的保安工作,那薪水可能真比我们这些臭写稿的游戏编辑还要高。
确实有人从保安这份工作中找到了自己理想的生活
当然,也有一些保安的工资是采用日结支付的,前一天刚发的70元还没花完,第二天玩到晚上六点下班又入账70元——花不完,根本花不完。
最重要的是,在网友们的介绍中,这样的工作压根就没有人来管你,你想刷短视频就刷短视频,想打游戏就打游戏,反正工作有你没你都一样,每天到点下班,每月按时领工资,完全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不是大厂写字楼待不起,而是带空调的保安亭更具性价比。
但这些安逸的保安日常看多了后,你其实也能很明显感觉到,其中有些描绘美好得似乎有些过于离谱。你说干保安一天玩四五个小时的手机然后月入四五千我还勉强能信,但你像有些“女保安”上班打扮得比五星酒店的迎宾小姐还精致,暑假临时工工资近万,这种扯淡的话多少就有些看不起哥们的智商了。
那么,真实的保安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呢?
根据我最近常驻百度贴吧“保安吧”,以及上网寻找网友们真实记录保安日常工作流程的视频来看。首先,保安这个岗位也是分三六九等的。高级的保安,像是新开楼盘的售楼处保安,就是保安行业里的第一梯队,不光要求你长相好气质佳,身高、学历、年龄这些也都有着严格的准入门槛。毕竟,业主来看房时对小区的第一印象就是安保,不多宣传几句“我们小区保安人均985、211毕业”,恐怕都不好意思对外自称是高档住宅。并且,这类保安工作纪律要求极高,不光见到业主要敬礼,每天上班的多数时间里都是在站岗和巡视,很少对于体能的要求并不低,虽然工资确实比普通小区的保安要高一些,但人家这毕竟也是靠身体素质换来的,工作并不如网上流传的那么轻松。
再往下稍微低一档的,就是一些酒店、商场内的保安。他们的工作主要也是站岗和巡查,但相对来说会比较轻松。编辑部的中等偏下老师当初就是在酒店做的保安暑假工,除了帮顾客拎行李开门外,其余时候他们也可以在监控室休息玩手机。但这种舒服日子在保安中也不是人人都能享受到的,遇到一些工作要求严厉的,像是半夜里每隔一两个小时就要去巡逻一次、一个人爬楼梯巡视几栋楼这样的工作,对普通人来说也并非谁都可以胜任。一些保安公司也会通过突击检查、安装监控等手段,预防保安们在上班时偷懒。
真想象网上说的那样,每天上班玩手机时间大于工作时间的,唯一的选择可能就是去老小区当保安。那确实是个清闲的岗位,清闲到你能够坐在那玩12小时手机,甚至玩到自己感到无聊。更何况,老小区保安的工资也是所有保安里最低的,大多数应聘者都是年过50的大爷,或是把保安亭当作免费自习室的考研党们。除了这两类人以外,其他人干保安大多只是图个新鲜和干活轻松,真正能坚持把保安这一行长久干下去的,必定还是少数。
图源:B站UP主@王九五
至于招聘平台上各种把要求放得极低,工资开得又很高的保安岗位,我劝各位也还是谨慎考虑,一切以实际面试情况为准。要知道,这年头网上求职诈骗的事情并不少见,就算你运气没有差到被人骗去缅北割腰子,但那些看上去岗位要求低工资又高的工作,就算真的有,大概率也很难真的被我们这些普通人碰上。老老实实凭借自己的能力和梦想,去找一份适合自己的工作,远比指望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更切合实际。
图源:B站UP主@王九五
当然,根本上我也不排斥当代年轻人想靠当保安少走40年弯路,安心找个小地方躺平远离内卷工作的想法。毕竟,每个人都有资格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要不坑蒙拐骗,就算工资低点且职业没有什么上升空间,自己待着开心,也就足够了。
这么想的话,其实我对游戏编辑这份工作,也并没有多大的意见。因为当初决定动身离开老家前往上海时,我脑海里想着的,就是要把自己喜欢打游戏这件事变成一份工作。虽然这几年哥们混得也就一般,但起码一直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周围也有了一群关系很好的同事——考虑到这些,其实我应该已经比大多数人都幸运了。
所以,辞职当保安这件事,可能还是得再往后稍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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