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王丽
2025-05-19
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喜欢“臭臭”,其实还挺崩溃的。
不知道在您家乡的方言里,这词是什么意思,但在我那边,“臭臭”一般是指小孩子的粪便。假如,你现在正哄一个学龄前的儿童,你就得用非常宠溺的语气对他讲:“今天拉臭臭了吗,要定时排泄哟,不然对身体不好呀”。然后,懂事的孩子会乖乖坐在幼儿马桶上,开始拉“臭臭”。不太听话的孩子,会在爹妈奉上亲切疼爱的两巴掌后,眼含热泪坐在幼儿马桶上拉“臭臭”。
当然,这称呼也不是永恒不变的。我没法给你一个准确的数据,但确实等人到某个年龄后,它就会瞬间消失,然后传承给了下一个小孩子。
不过,这都不重要,兜兜转转这么多,我想说的其实还是文章第一句话——
当我第一次听到有人喜欢“臭臭”,并且还大大方方晒出自己的“臭臭”时,其实还挺崩溃的。
我不由得想问,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大家不光有着性压抑,连精神状态都开始压抑了?
但万幸的是,这位马来西亚姑娘没我想象中那么变态,在得知手中的公仔也是“臭臭”时,你以为她手中的“臭臭”也许早已被“粪便”填满——但实际上,它只是个毛绒玩具,仅此而已。如果非要说些什么,那大概是这个公仔看起来确实有点脏、有点破,充满了“历史感”。
在这,我得再问你个问题:你有没有一个从小陪你到大的东西,玩具也好,衣物也罢,只要你现在看到它,你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无数回忆,让你瞬间产生一些莫名的情绪波动?
如果有,那恭喜你:你拥有了自己的“臭臭”。
对马来西亚人来说,“臭臭”(Bantal Busuk)就是这样的东西。如果直接翻译这俩单词,那就是“脏枕头”。而马来西亚人拥有最多的“臭臭”也确实是从小用到大的枕头——毕竟,人的一生有1/3的时间是在梦里度过,想要有个美好甜蜜的梦,你肯定得有个合适的枕头。
枕头不需要有多好,不一定非得是康姿百德,也不需要什么嘉唯,随随便便一个棉花枕头、荞麦皮枕头,能够让人安稳入睡,从小学到工作、从校服到婚纱,那它就是最好的“臭臭”。
这可不是夸大其词。如果你稍微仔细检索一下关键词,那你就会发现这东西并不是个例。我不敢说全部,但大多数的马来西亚人确实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臭臭”。
九旬病重老人奄奄一息,嘴里默念的不是银行卡密码,也不是子女的名字,而是陪伴自己到大的“臭臭”;夫妻吵架乱砸东西互扇耳光撕扯头发,最后都可以重归于好,但敢对彼此的“臭臭”出手,哪怕只是失手摔倒地上,那不好意思,这婚我们是真过不下去;丢钱可以,丢东西可以,但绝对不能丢了自己的“臭臭”,马来西亚人出生学会的第一句话不是妈妈也不是爸爸,而是我的“臭臭”。
一个马来西亚小孩出生后不会抓什么金锁、毛笔、算盘、计算器,摆在他面前的只有枕头、被子、小玩偶,抓着谁,谁就是陪伴他长大的“臭臭”。
什么,你说你没“臭臭”,也不喜欢“臭臭”——抱歉,我们以后不认识。
当然,“臭臭”的种类并不会局限于枕头这一种,只要是陪伴人一直长大的东西,都可以看作是“臭臭”。
就比如,某位马来西亚旅游视频博主,经常在她的视频展示自己的一块不知名“破布”。乍一眼看过去,你很难瞧出来,这块布以前究竟是件什么东西?为何会有如此前卫时尚的破洞和流苏设计?大胆的脏土黝黑配色,是不是在致敬西方国家崇尚自由的流浪汉们?
但它具体是什么其实不重要。对这位博主而言,这就是自己的“臭臭”。不管到哪里,男朋友可以不带,家人可以不带,但“臭臭”一定离不开身边。与其说她是在独自环游世界,倒不如说,她就像是“爱探险的朵拉”,带着布茨(chouchou)一起寻找世界尽头。
如果不是什么网红博主,也没有什么粉丝号召力呢?那问题也不大,在Facebook上面,你甚至还能检索到一个“臭臭”讨论组。不仅如此,在国内小红书、抖音等平台的国际影响力日益扩大的当下,你直接检索“马来西亚”与“臭臭”,其实也能看到有些普通网友主动分享自己的“臭臭”。
有些人会分享常见的枕头和被子,有些人会分享一些公仔玩偶,而一部分人甚至会分享一块出来一小团亚麻絮状物——你以为这是不看题乱回复?殊不知,这是人家女友从小用到大的“臭臭”,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一大块布被狂闻摩挲到现在这个状态。
如果你也是一个有“臭臭”情节的人,在这个评论区里,你甚至能找到一种回家的感觉——圣经里所描述的伊甸园停留在传说里,而最喜欢“臭臭”的人的伊甸园在这里。
比较有意思的,在马来西亚的路边捡到一个“臭臭”,甚至能够得上成为短讯新闻的程度。也许对他们来说,钱没了可以再挣,身份证没了可以再办,“臭臭”的臭味和形状,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复原的。捡到的人可能会比失主还急,他们会主动在网上发动态寻找失主,而马来西亚的网友们可能不感兴趣明星绯闻,不感兴趣国际局势,也可能不感兴趣社会新闻,但要是遇到了“臭臭”寻人启事,那转发量绝对是噌噌往上涨。
当然,既然要取名为“臭臭”,那味道多多少少得有点与众不同。这您还真别嫌弃,你以为的臭味让人皱眉、让人胃液上涌、让人机械性呕吐,但对当事人来说,这是回忆的味道、是家乡的味道、是童年的味道。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一定得是抱着“臭臭”狠狠吸一口——就这小生活,给个皇帝都不换。
别看“臭臭”上总是留存着一道道黑色污渍,似乎是长久不清理不讲卫生的证明——实际上,那是拥有者经历过的无数个日夜和梦境留下的痕迹,是一种别样的象征。得益于唾液、汗液、体液不断地滋润沁入融合发酵,最后才能成为这样一种状态。越脏、越臭、越破、越黑、越旧、越恶心,证明它陪伴你的时间越久,你俩的感情也愈发深厚。
对此,人家也有话说:越臭我越爱,不管多臭也不能洗,不然这事严重过男友出轨。男人可以没有,“臭臭”不能失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味道,这个味道就是最好的抑制剂。
疲惫一天,人们把脸埋进发黑残破的“臭臭”,就像西西弗斯突然得知明天周末休息不用推石头,还有福尔图娜骑着鬼火来找你打游戏。
但是呢,假如说有人小心翼翼了1/5辈子,可还是因为各种原因遗失了自己的“臭臭”呢?虽然这种概率很小,也没什么人能信,但还是有解决办法——购买。
对绝大多数的马来西亚人而言,“臭臭”绝对是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东西,只是,当某种东西能让绝大多数人产生依赖时,产生上下游交易产业也是难免的事。如果你财大气粗,并且意愿强烈,其实你还能在某些地方买到纯人体分泌物喂养的原味“臭臭”。
有人喜欢买臭袜子,有人喜欢买臭亵衣,自然也会有人愿意付重金购买臭枕头、臭布块、臭玩偶等。大家都是满足自己的需求,可能是生理,可能是心理。还有可能是更加变态的癖好——不然你真的没法解释,为什么还会有人想要50年历史的“臭臭”。
这种需求并非马来西亚人的独创,也不是马来西亚人有多么脆弱——事实上,在欧美国家,儿童会用一条从小用到大的安慰毯,日本也会给儿童准备一些非常特殊的安心陪伴物。或者说,全世界都会在为每一个处于童年时期的人们,准备一些安抚物。这些东西几乎都和“臭臭”差不多,算是人的一种“过渡性客体”。人的生活总是需要一些实物的依恋,那些也许不是人本身的一部分,但在成长的过程中,总是会需要一些额外的事物做个添头,脏点臭点也没什么。
安抚物,是全人类的童年密码。
不过,上述这些东西都是为儿童准备的,而互联网上留恋安抚物的马来西亚人,似乎一个个都是成年人——作为一个成年人还与小孩子行为高度相似时,其实这件事就愈发变得有意思。这种跨越年龄的需求,并非成人在退化,或是老人们常说的“一代不如一代”,而是人们对当代社会的一种自适应方式。每个人在遇上挫折或不顺心时,都会幻想着:要是不长大就好了,要是能重回童年就好了。
但这终究是个幻想,而非能实现的愿望。可有了安抚物后,再面对生活的一切就稍微有了点慰藉。
说实话,每当一篇文章快到结尾时,我总是开始犯难——写文章是不是要表达些什么、升华些什么,让大家能够看完以后豁然开朗,突然觉得人间不值得?
而这一次,我又犯了难。毕竟,安抚物这东西似乎没什么升华的必要性。难道一定要强行扯到马来西亚人过得有多么不容易,他们的历史有多么悲惨磨难,所以才养成这么多奇怪的癖好,才喜欢这种发臭的安抚物吗?
好像不是什么事都一定要有一个非常高深莫测的内核。
在《圣徒与眼泪》中,萧沆写了这么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我们紧紧抓住某物,不是因为它重要,而是为了证明抓握这个动作曾经存在”。我觉得他说得蛮有道理,人有些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复杂。
“臭臭”也好,安慰毯也好,安抚物也好,给人的感觉都是一种安心和平稳,能让人在片刻中稍微领略到一点点:自己一直都存在着。
香的还是臭的,并不重要。
人总要给自己留一些昨天的臭味,然后才知道明天的人生该往哪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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