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北方的回响

罗马崛起之后，公元前55年，尤里乌斯·恺撒征服高卢，斩杀百万凯尔特人，公元43年，罗马皇帝克劳迪乌斯挥师北上不列颠岛，以"罗马人的征服"（Roman Conquest）再度挤压凯尔特人的生存空间，并盘踞不列颠四百年，凯尔特人被迫迁徙到爱尔兰岛。

不久，更能喝更能打的北欧蛮子们也开始了他们的征途，大约公元449年，罗马帝国正内外交困，居住在西北欧的三支日耳曼部落 -- 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乘船横渡北海，长达一个半世纪之久的"日耳曼人征服"使凯尔特人再遭浩劫，近乎灭亡，部族的幸存者逃入爱尔兰岛的山林小股群居。公元795年，维京人突然发难，这支最后被罗马归入威胁欧洲的"日耳曼"蛮族部落乘着维京龙船穿越北海和波罗的海，无差别地侵袭劫掠欧洲诸国，他们的船只吃水浅、行动迅捷，从海上和河道上长驱直入席卷欧洲，并在占领区定居下来。

蛮族也有诗人，事实上，北欧也是吟游诗人文化繁荣之地。北欧蛮子被欧洲人称为"Northman"，直译是"北地人"，而在古挪威和冰岛语中的Skald就能顺势翻译为"北地诗人"了。RPG爱好者们还记得吗，在《博德之门Ⅱ》中，Skald是吟游诗人一脉最具有战斗力的分支，其战歌充满了勇气和力量，20级以上能免疫恐惧、眩晕和混乱。

在历史中，北地诗人可能的确在同行中更加孔武有力，但他们的专业素质也不容怀疑，他们能够熟练构建复杂的诗句，灵活运用直喻与隐喻的手法，还会拿捏恰到好处的讽刺艺术，以此歌颂国王和贵族的英雄事迹、浪漫情事和神话传奇。从由skald衍生出的现代英语scold一词以及类似职业scop衍生的scoff一词也能看出，北地诗人并非只是会大吹法螺之人，日耳曼诗歌中也不乏讥讽和斥责之辞。

北地诗人之歌分为"埃达诗（Eddic）"与"吟唱诗（Skaldic）"，前者在韵律、结构、内容上都相对简单，后者多在对领主表达忠诚的场合上表演，不是咿咿呀呀地唱，而是庄重地朗诵。吟唱诗的诗句较长，注重内韵和尾韵，多采用比喻，如称船为"海马"，称大海为"鲸鱼之路"，称剑为"战斗调料"，这些字谜曾给后世的考古学家造成极大困扰。

在甘蓝飘香、油脂满溢、啤酒管够的餐桌上，吟游诗人既能大放卫星式地吹牛（如"老王今天打到一头屋子那么大的野猪……"或者"今天老王那口子挤完了一千头奶牛……"）或用市侩的荤段子来助推筵席氛围，也能以先王史诗或上古神话让同志们勿忘使命，无论故事是否讲得好，表演者都会获得戒指或项链等参与奖。

部落有专人来记录故事，将之以如尼文刻在骨头上 -- 这是他们严冬蹲窝时的消遣。在北欧社会，会作诗就好像我们的"六艺"之"乐"一样，而且会甜言蜜语是很管用的，据传10世纪的夏天某日，埃基尔（Egill Skallagrímsson）被仇敌艾瑞克·血斧（Eirik Bloodaxe）所擒，翌日即要问斩，这位文艺战士当夜写就一首献给大王的《赎命诗》，诗中极力夸赞艾瑞克的剽悍与宽容，加之旁人求情，竟捡回一命。

在公元5世纪左右，日耳曼人受到西迁的北匈奴攻击，被迫展开大规模民族迁徙，这就是他们的"英雄时代"，北欧传奇大多取材于此，而在300年后的又300年里，威震欧洲的维京人受到仪式文明的影响，开始出现自己的祈祷文、祭典、雕刻和诗歌作品，这是北欧神话的全盛时期。

吟游诗人也是历史的喉舌、文学的保险箱，在13世纪后，衰落的维京人改信天主教和基督教，作为没落贵族的后裔，是冰岛的北地诗人为民族文学保存了最后的血脉。记载了神话故事、诗品、文法和修辞法的神秘古籍《诗体埃达》（Poetic Edda）就是由北地诗人整理成篇的，而13世纪冰岛国会的法律顾问Snorri Sturluson在编辑最重要的北欧史诗神话集《散文埃达》（Prose Edda）时，也从冰岛搜集了不少资料。